味道里的夏天

管淑平

夏天是哪种味道？是骄阳下柏油路面蒸发出的热浪气息，隐约中混合着一种胶质的沥青味道，还是公园的小路旁夹杂着的泥土和青草香的雨后清新？是藏在童年的，银白色铁皮水桶中的西瓜的味道，还是长满杂草的土井边水菖蒲的浓郁气息？

一不小心，闯入夏天。那些花香与果香扑面而来。无论是灿烂的向日葵还是嫣红的海棠花，无论是灿烂的石榴花还是亭亭玉立的荷花，它们都是在用尽全力地展现出自己最美的一面。花香中，混合着早晨的露水和阳光的温度。一些水果也在初夏陆续成熟。蜜桃、李子、西瓜、杏儿……散发出阵阵甜蜜的果香。仿佛夏天就是被这些深深浅浅、酸酸甜甜的花香伴着果香邀请而来的。

然而，夏天并非只有甜美可人，午后，压抑的空气，黑压压的云层，终于酝酿了一场雷雨。雨水哗哗啦啦，打在屋顶的瓦片，打在直直的墙壁，打在透明的窗玻璃上，那声音不是清脆，而是一种宣泄，是夏天在尽情地玩闹。夏天的脾气是火爆的，像一个年轻气盛的孩童，喜怒哀乐尽在脸上。原本干燥的路面被雨水打湿，那些小小的尘埃也消失在雨中，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味道，像是一种淡淡的土腥气，潮润、闷热、绵长，挥之不去。

记得年幼住在农村，我却很喜欢夏天的雨。农村的环境较为幽静，房前屋后，草木围绕。一场雨后，花草清新，那些草木被雨水洗濯，焕发生机。浓郁的花香经雨水一淋，味道淡了些，却更有了一朵花的神韵，而这浅淡的气息和城市的夏雨过后的味道是不一样的。

那时的夏天，并不觉得炎热，因为有树木为我们撑起的一片绿荫。屋前是竹林，竹林中夹杂着一些李子树。初夏草木成帷，竹子潇洒挺拔，连绵成一片竹海，有风一来，就是一层接着一层的绿色的浪花。那种风吹过竹林窸窸窣窣的声音，很好听。我常去竹林玩耍，竹风、竹声，洗涤心尘。

屋旁的土井，也是我常去之处。土井不深，刚好没过膝盖。井里有几块参差不齐的大石头，是暴雨天滑落井中的。井边，种了几丛水菖蒲，可以芳香醒神，也可以用来驱赶夏天的蚊虫，味道很好闻。雨后，井里多了些青蛙，你若清早经过土井赶往农田干活，或者傍晚从农田路过时，总会听到一阵阵“咕呱——咕呱——”，像是一场盛大的音乐会。到伏天，长辈们会将买来的西瓜放入铁皮水桶，然后放在土井中浸泡大半天，夜晚，我们就能饱尝农村版的“冰镇西瓜”了。

那时，放学回来，最期待的就是能够吃到母亲做的槐花饼。槐树，就在屋后的田坎边上。春夏之交，槐绽放，母亲将那些槐花采摘下来，用清水洗净，放置小盆里，再加入洋芋粉，掺水，敲一两个土鸡蛋，撒上葱姜蒜和一些肉末，慢慢调和成面糊形状，入锅小炸。炸出来的槐花饼，金黄酥脆，唇齿留香。

不过，住在城里，也有惬意之事。下班归来，太阳渐渐西沉，天边挂上了一抹金黄。太阳向西，我向东走，我的背后一片金碧辉煌。路旁的烧烤摊上，飘散着烤肉香，那烤肉还带着孜然与辣椒的烟熏味道。偶尔，肚中小饿时，买上几串儿烤肉，不必在乎吃相是否雅致，一串一串送入嘴巴，火爆的夏天，火爆的味道。

周末，当然得自己做饭。从老家寄过来的腊肠，清洗干净，焖煮半个小时，肉质软糯，切片；汤水不必倒掉，敲一两个鸡蛋，煮成荷包蛋，盛入碗中；再煮小面，顺便放一些青菜叶。也不必再添盐加辣，因为，煮过腊肠的汤汁，早已味道浑厚，带着一种香辣，丝毫不亚于火锅。小面煮好，便可以毫不客气地举行“品尝大会”了！

我的阳台，养了一些绿植。有小小可爱的多肉，也有憨态软萌的垂盆草，还有一些正在小睡的二月兰。夏天来临时，这些植物精神起来。养了多年的多肉，在这个夏天也开出了花剑，花朵虽没有其他花卉好看，但也，能给房间带来一片清欢；垂盆草，星星点点地长满了整个花盆，淡黄的小花朵，像一地碎金；二月兰的花期已过，只留下翡翠一样的绿叶，细长细长的，像一把把玉做的剑。这些绿植，几乎闻不到花香，但每天看着它们健康成长，心中也感到一种满足。

夏天里，最有雅致和闲情的气息，莫过于书香。尤其是在快节奏的生活中，安心和专注读书是不易的，我们被生活奔忙，几乎很少有自己的时间，即便闲下来，也要陪伴家人和子女。那么，读书是不是就这样远了？当然不是，我觉得那些忙里偷闲地读书也是一种幸福，小小的幸福。只有心悦读书，心灵和灵魂才会带着书的香，会在潜移默化中改变自己的气质与气场。

辗转了一些年岁，才渐渐懂得，我们的青春和性格分明的夏天一样，热情似火，精力充沛。而青春的朝气和气息，从少年到青年再慢慢地到中年，一点点地悄然隐匿了。然而，夏天会再来，我们的青春却一去不复返。

在记忆、情绪

与再次流动的时间里

气味成为圈圈年轮

刻下回忆的旋律

晚安。